我独伫于青铜色的大厅内。
又是那扇大门。我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上面写着什么，但一切都是徒劳，那上面的文字似乎无法被眼睛对焦。
我又看向四周。
除了我所站的这块空地外，到处都是被废弃的青铜人体塑像，有的相貌俊美，有的神秘，有的甚至扭曲成难以分辨的模样。
大厅的一切都蒙上了灰尘，但是两边有水在流动——静静地从两边的两个老人的口中流出，汇成一潭水，流到大厅里很远的地方去。
我走向门，上面的纹路依然无法被看清，但是我觉得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我想打开门，但是打不开，门并没有锁，我知道它没有上锁也无法上锁，但就是无法打开。而我必须进去，因为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尽管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我捶打、推拉、用指甲掰、哭喊，不管怎么样，它永远都死死地禁闭着。然后大厅开始扭曲起来，门离我越来越远，大厅在变长，随着水流被拉向无尽的虚空，直到门消失在黑暗里……
我猛地惊醒，面前已经没有了那不可视之门，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熟悉的剑和一双颤抖着的手。
我立刻滚向一边，剑狠狠地**了我刚才躺的那团茅草里。
“干的不错。”我夸了持剑的家伙一句。
天还很黑，看不太清楚，不过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娇小羸弱的身影，她披着极不合身的毛皮大衣，正慌忙想把剑从茅草堆里扯出来，但是她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很费劲。
“明明是个公主，想不到还挺有杀手天赋的。”我等着她拔剑。
终于，她再度端起我的剑，朝我跑来，但这次我直接拎住她没有受伤的右臂很绅士地把她搂到怀里然后缴了她的械，并且尽可能不让她感觉痛。
怀里的小东西裹着我的衣服，还在不住地挣扎。
昨夜我带着这位薇薇安公主在这片树林里就地找了些落叶和草堆当床铺。我看看天，现在尽管还看不到太阳，不过按我的生物钟，黎明就快到了。
“要想杀人，首先别让他察觉，懂吗？”我轻声教育着怀里的女孩，“你看我睡着了，所以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对吗？”
“像我们这类人，就算在睡觉也会提防他人咯。”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抽泣着，她两天以来一直都是如此。
不管我问她什么事，不管我命令她干什么，她永远是喊着泪默默执行，什么话都不说。
“唉，你也不用那么怕我啦。”我很无奈地说，虽然我知道我根本没资格说这种话，把全赫顿玛尔最金贵的女孩绑架到深山老林来，还叫人家不要怕我，实在是有点……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看看。”我对她说。
她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把那件我的大衣褥下，露出白皙的双肩，其中一边被一串染了血污的布包住，这是我为了防止她伤口感染，撕下了几段她自己的细锦衣物做的绷带。
我把绷带揭开，检查了伤口，伤得不深，也没有化脓的迹象，但是很让我在意的是她的颈部有一处极小的黑点，最先我以为那是痣，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那是一块黑曜石。
代表着末日和恶魔的不祥物，黑曜石。它闪烁着凶光，和那个自称灾祸元帅阿尔道芬的恶魔身上的铠甲一模一样，就这样像生在了公主身上，我试着去把它拿下来，结果薇薇安明显感觉很痛，我就收手了。
“小姐，这东西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我暗暗觉得有些不妙，尽管我平生阅历还算丰富，但从未见过人身上长出这东西。
薇薇安很难开口的样子，她仍然失落地看着地面。
“小姐，这东西很危险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放开她，她立刻摸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摇摇头。
“这是黑曜石。不是我吓唬你，这是恶魔才喜欢的东西。”我坐了下来，把掉在地上的我的剑收了起来，老朋友小蹄已经死了，我可不能失去自己的剑。
她不安地偏过头，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原地打着转，看上去就像只追逐自己尾巴的猫。
“算了，到城镇后请个医生帮你切掉就行了。”我摆摆手，“你是叫薇薇安吧。”
少女还是不说话，感觉是在点头，这让我很痛苦也很恼火。
“我是黎曼·埃加特，一个南方大陆尤兰德斯·诺德的投机倒把者，现在姑且是你的主人。”我伸出了右手。
少女没有理我，转过身去。
“薇薇安·利奥波德·霍亨施坦因。”她轻轻吐出一句。
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夜莺一样。
“抱歉，先生，我没办法和你做朋友。”
我想也是这样。不过还好现在她算是肯开口说话了，我松了一口气，干脆坐下来等天亮。
“天亮就赶路吧——你还有什么伤吗？”
薇薇安离我很远地蹲下来，脱下了自己那双可爱的高跟鞋，小脚丫上打满了水泡。我认为那个叫尤拉的女人的部队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所以走得很慢，而且我还抱着她走了相当长一段路，但那些大大小小的红色斑点还是让我怪心痛的。
“唉，那就休息会儿吧。”
薇薇安和我保持着起码十五尺的距离孤零零地坐着，不安地四处张望，这种地方我也不怕她能跑多远，姑且让她高兴地待着吧。
“那些是你什么人？”我突然问薇薇安，把她吓了一跳。
“……那是尤拉大人，爷爷的助手……”
“我知道。”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是说，她和你。”
“她是我的老师之一……”少女说话十分谨慎，尽管她的想法还十分稚嫩，但也在尽力恰当地遣词造句回答我，“妈妈去世以后，她就一直和我在一起。”
“这样啊。”我只能对女孩的身世感到抱歉，就算她是尊贵的皇女，但仍然只是个孩子而已，这么小就失去母亲什么的……
“那些恶魔一直在追你们吗？”
薇薇安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头。
“我不知道。”
“好吧。”
如果这些恶魔真的是在追逐薇薇安等人，那就说明玛洛塔里昂大帝正急切地希望将霍亨施坦因家族赶尽杀绝。只要我把她交给那个魔王，就能离那门再近一步了……
“黎曼。”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感觉很别扭，“那个恶魔是怎么……”
我知道她想问我是如何把阿尔道芬吸入体内的，这本不应该讲给她听，但只要玛洛塔里昂杀了她，也无妨告诉她什么。说谎的，我只是单纯想要个能同我说说话并且不会影响到我的前程的人。
“聪明才智。”我敷衍到，“我曾倒卖过一本古籍，在里面偷学了一些东西而已……”
“骗人。”少女嘟起嘴，看向远方。
“好吧。”我只能承认。
“我有过很辉煌的岁月，不过现在就是这样漂沦憔悴。过去，我曾违反了一个游戏的规则，于是他们驱逐了我，然后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包括我是谁，我将去往何方，我究竟该如何驾驭身体内的力量。”
我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头盔，上面的蛇形琥珀正闪闪发光。
“它们被锁在一扇门内，永世无法被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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